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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我是一棵树

时间:2010/3/29 23:15:45 点击:3093


  我是一棵树。
  一棵丁香树。
   
  只前一生不是的。
  前世,我是一个女孩子。
  一个有一些美丽的女孩子。
   
  前世的我,生在江南一个清雅幽静的小镇里。母亲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象所有江南水粉画中画的女孩那样,有一张清 . 纯灵动的面容。我想我是象她的。我出生的那一天,母亲抱着我,微笑着,看我细细的眉眼。父亲在床前用手臂环着我们,面上也满是笑容。他对母亲说你看我们的女儿多么象你,多么美丽。
  事实上我也是有些象父亲的。尤其是在我抿了嘴角倔强起来时,刻在唇边的两道细痕便如父亲锁眉时的样子一般无二。这也成为日后我与母亲起了争执时,她痛恨我的一个原因。
   
  前世的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江南小镇淡若无尘,岁月静静地流动。
  父亲爱书,家里一面墙满置了书。他还吹得一手好箫。很小的时候,他便常常抱我在膝上,幽幽长长地吹。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一段日子,院子里静静的,风和缓地拂动我细弱的发丝,丁香花细密地开着,花香琐碎,暗暗的弥散着。我仰了头,大大的眼睛黑黑的,望着父亲,望着他的手中的那支竹箫。渐渐的睡意袭来,便慢慢合了眼,睡在他怀里……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能够一直继续下去。在我12岁那年,在我作为一个女孩子刚刚朦朦胧胧体会到这世上有一种美丽的感情叫〖做‖爱〗情的那一个年龄,我的父亲,抛下了我与母亲。
   
  是另一个女人,从我与母亲的身边将父亲带走。
  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友。
  事实上我并不恨她。
  她不如母亲美丽,但她有一张极生动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不象母亲那样刻骨地仇恨着她,反是,有时竟怨怪为什么她不是我的母亲。(每当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时,我便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对母亲不忠。)
  她是母亲中学时的同学。母亲生性不爱热闹,所以,她也几乎是母亲唯一的好友。
  她也是爱书成痴的人,这使得她来家里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与父亲讲话。而她常来的缘由,也是借书与还书。
   
  我就这样在12岁那一年失去了父亲,且是,永远地失去了他。
  母亲不许他再见我。为了母亲这终生不能化解的仇恨,父亲带着那女子,远离了他世代居住的小镇。从此,我再未见过他。
   
  母亲的变化是极明显的。
  她毁掉了家中所有父亲的东西,包括那一壁的书。
  她越发地孤僻了,每日里除了上班,便是回家来监督我作功课。每每有言语失和,她便骂我象父亲,并将旧事一件一件地提起,直到她倦了,满面流了泪为止。
  我只倔强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母亲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永远是不变的:
  你,跟你的父亲,一模一样!
   
  是的。很多时候我更象父亲。
  父亲遗传给我更多的东西。我从小便爱读书,七岁时,又从父亲学会了吹箫。平日里常常一个人写写涂涂。爱画,喜欢围棋。父亲常说我对文字、色彩、音乐有天生的识别力,他说我有天赋。我想是的,如果父亲能够一直在我身边,我想我是能够充分利用这天赋的。
   
  他走了。
  再不回来。
  我不再吹箫,不再画画,不再下围棋。甚至,我不能够在母亲在时看任何与功课无关的书——她不愿在我身上见到任何父亲留下的印迹。
  我孤僻了。在母亲的教导下我开始怀疑每一个人,不容任何人接近。
  母亲痛恨男人,尤其是痛恨才子。她说才子德薄,没有一个好人。我不能不同意她。因为,父亲,毕竟是父亲抛下了她,也抛下了我。对于父亲抛弃了我这个事实,我在这一世里时时不能忘记。
  不能。
   
  很多时候我觉得母亲有些象耿更斯《远大前程》中的那个一生披着婚纱的女人,她将所有的时钟停在她的新郎离开她的那一刻,也将生命停在了那一刻。
  她也一样象那女人要求她的养女那样要求我,要我痛恨男人,要我出类拔萃,甚至,潜意识里我猜她也一定希望能够借我去报复这世上所有负心的男人。
  她一天一天地看着她的女儿长大,看着她的女儿一天比一天美丽。象是看着许多年前未嫁的自己。
  她要求我努力读书。于是我用心于功课。我不得不用心于功课。 而我也是愿意用心于功课的——我不能有太多空余的时间去思考那些本该与我少女年龄毫不相干的事情。
  并且,我也想早一点离开这个家,离开母亲。
   
   18岁那一年,我如愿以偿。我想母亲也是如愿以偿了,我以一个足以为她带来极大荣耀的成绩考入了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
  亦如她所愿,我不读中文系。读经济。
   
  母亲送我上车。
  那一刻我忽然间有些失落。从母亲的眼里,我见了同样的东西。
  她只有40余岁。然而,6年的时间毁去了她曾是那样娇好的容颜。
  她忽然间抱住我,唤我的乳名,说她对不起我。
  我,泪如雨下……
   
   
  北方的景象与江南绝然不同。
  江南的绿是温润的,北方的,则横斜披离。
  很多时候我会想念江南小镇那一片温软的绿,而梦里,常是父亲在时,小院里那一树树的丁香。
  我爱丁香。
  夜深时,睡在北方干燥的空气里,我会梦到丁香。依然是父亲,蓝布衫,紫竹箫,幽幽地吹。丁香紫烟淡笼,花枝摇曳。满院的清香,绵绵长长。
   
  而在这样的梦里,我常常惊醒。我会梦到父亲忽然抬了头,微笑着望向迎面而来的一个女子。他向她伸了手去,她也伸了纤细的手迎了上去。那女子的面容模糊不可分辨——她是谁?她是谁?!
  我用这问题折磨自己,至惊醒。而后便躺在黑漆漆的夜里安慰自己:那女子,必是母亲;又或许,便是自己。
   
  北方的丁香树,似乎较江南尤为多些。自女生宿舍区至教学区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园子,园子里密植了丁香。
  那园子紧邻着一栋单身教师住宿的小红楼。
  来往于宿舍与教学楼之间,我常不走那条笔直的水泥路,而是曲折地绕入这园中穿行而过,只为这一树树的丁香。
  自习课后,天凉挂月,或缺或满,丁香心形的叶子细细地将月影筛了一地。我踏在这碎影里,步履轻盈,而夜凉如水——我以为这便是我的舞台,我的心在这青石板的小径里翩然起舞,而丁香,丁香是我唯一的观众。
  我常想丁香是通灵的,只有它,知我少女的心事。
   
  这所学校的女生极少。又也许不仅仅是这个缘故,我常常收到来自男生的各种表白。我想我是美丽的。只这美丽也是冰冷的。
  也许是从小便被周围的大人夸赞着,在故乡时便常被男孩子恭维着,大学里的这种情形,并不令我感觉突兀。
  仍清楚地记得11岁时,我收到了第一张男孩子的字条,那时不解,只觉着他写得怪怪的很有趣。便拿了去问父亲。父亲满面的笑,告诉我是有人喜欢我,说我已经长大了。他说我再大些,便会有一份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叫作爱情。
  然而也同样是父亲,让我知道这感情又是多么危险,多么令人心碎。
   
  母亲关于这方面的教育是直接的,她,言传身教。自父亲离开我之后,有关爱情的教育,均得自于母亲。
  我严格地履行母亲的教导,漠视每一份感情。
  不仅仅是这样。
  过早的创伤令我过早地成熟了。我想我有一份同龄人不曾有的聪明与冷漠,我在心底看轻身边的人。每一份似是感人至深的表白在我面前苍白到可笑,有时我竟会不经意到拿这些情书当了便笺乱涂乱写。
  我拒绝。
   
  大一的生活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
  这一年里,因母亲不在身边监护,我如饥似渴地钻进图书馆,读我6年来极少能够读到的课外书。我拾拣自识字起便积下的习惯,乱涂些文字。并记日记。
  我将全部的心事记在日记里,细细密密。只写诗歌或乱编故事时,朦胧而隐晦。许是为了更加趋于隐晦,我爱上了古诗词。
   
  大学的课余生活是丰富的。它给每一个人的每一份才华提供了足以宣泄的空间。
  我常去的,是学校的网站。
  最初去那里是看一些论‖坛。常去“诗词比兴”论‖坛,那是一个古诗词原创地。再有便是“舞文弄墨”。
  这两个论‖坛的斑竹是同一个人,他用的是真实的名字。
  我喜欢他的文字,读他的每一个贴子。
  他的资料登记得十分完备:男,31岁,未婚,硕士学历,本校中文系讲师,校网站主编……
   
  这样的资历使我能够很容易便问到他。
  大二开学之初,一次上课的途中,同宿舍的女孩将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指给我看。
  是他。
  那匆匆而过的短促的对视令我眩惑,这不并缘于他的颀长与英气,而是,是神情。那神情,在一瞬间使我想到了父亲。
  他的神情。
  父亲的神情。
   
  他的出现令我记忆中已渐渐淡去的父亲的身影重又鲜活起来。夜深时,我会睁大了眼睛将他与父亲暗暗比较。父亲是宽厚,他是宽和;父亲是儒雅,他是幽雅;父亲是淡泊,他是旷达……
  我不能够准确说清他给我的感觉(更准确些讲,是他的文字给我的感觉),但自此之后,我将自己的名字略略化了一下,在校网站上做了注册。
   
  第一份跟贴是在他的一首七律之后,我和了一首。他的反映十分迅速,很快便见了回复。这回复极聪明,先是赞我诗写得好,接着便委婉地为我指出“微暇”,指暇时不忘涂了个笑容上去,以示无心。
  我笑了。
  许是很久不与聪明人接触的缘故,这一份回复将我向他拉近了些。而我们之间,我也似乎并不曾觉出隔了12岁的差别。
   
  自此我开始在他的论‖坛上贴诗,他则每首必评。他常指我言语隐晦,却又总是比别人的跟贴多出许多理解。我不大回贴,他反是常代我作答,代我与人争竞。我只于僻处看着,看他的每一首诗,每一份评点。
  渐渐的我有一些怕,有一些担心。我是有一点点喜欢他了么?我问自己,然后摇头。是的,我不会喜欢任何人,更何况是个“才子”。
  他确是才子。
  他文风多变,无论哪一种体裁,均是擅长。尤其近体诗,填得最是好。有时我会不自觉地模仿他的笔力,及至发现了,忙乱乱地涂了重填。
   
  在“诗词比兴”,除了贴诗及必不可免的几次回复外,我不曾留下任何不必要的字迹。
  忽然有一天,通过论‖坛,我收到了一份来自他的短消息:
  知道这里有个聊天室么?从未见你来过。今晚能来么?想同你讲一讲你今天贴上的这首诗。
   
  我有些犹疑。
  是的。这样久的时间,与他只有诗。在校园,除那一次初见外便再不曾遇到过。我是常常坐在哪里便极少再走动的人,他,据说他不只住在教师宿舍,在学校附近他有一处小巧的四合院,一个人独住。是他祖父留给他的旧宅。
  我犹豫着,反复着。
  网上有一个安全的距离,我告诉自己。于是,那天晚上很晚时,我去了聊天室。
  刚刚进去,还未能习惯快速翻动的屏幕,便见了他悄悄送上的一个笑容。
  这笑容,令我宽慰。
   
  此后的日子,便因聊天室不断增长的聊天字数而有了不同。
  不会总是诗词。有时他会“不经意”地问我一些个人履历,我只一笑,并不答。他亦不再追问。是我不愿他知道我,又也许是怕他知道(又或者,我怕的根本就是我自己?)。不欲骗他,便只有不答。
  也不问他。
  便这样散漫地讲着,淡淡的,每一个字都似是可有可无,而每一个字,却又都随着时日而转近意味深长。彼此间的欣赏、好奇、猜疑也这样淡淡的弥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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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详 内容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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